時雨

15

那天晚上。朴燦烈的辦公室裡。
朴燦烈說，“都暻秀。我今晚就會跟承秀說清楚。”


都暻秀喝著熱水，搖搖頭，說“別分手了。我當初也說了只是要當你情人來著……”


朴燦烈皺眉看著自己。


都暻秀又說，“我們還是當情人吧。方便就見一次面。不方便就彼此脫身。不累贅。”


朴燦烈冷笑，“都暻秀。你在說什麼。”


都暻秀說。“我不是沒想過真的和你在一起，但是如果我們在一起了。對你的生活。對我的生活都不好。我到底是有兒子的人……還有那麼多責任要負。”
他不敢看朴燦烈的眼睛。只是木然的看著前方。


朴燦烈聲音冷的不能再冷，“你再說一遍。”
都暻秀又說。“燦烈。等你有孩子你就知道了。你可以拋棄一切。也不能背叛自己孩子。”


朴燦烈想一巴掌打在都暻秀的臉上。


都暻秀睜大眼睛。裝著不太在意的表情。
都暻秀說，“其實伯賢說的對。我就是那種自私的人。我既不想拋棄家庭，也不想失去你。我就是那種人。”
朴燦烈手指緊握。聲音低沉。他吼“不准再說了。”


都暻秀卻搖著頭。
“他說的真對。”
他看向朴燦烈的眼睛。
他說，“燦烈。別人都能看清我。為什麼你總也看不清我呢……”
都暻秀去牽住朴燦烈的手。又說，“燦烈。別對我抱有期望就好了。”


不抱有期望的話。就不會再回頭。
就不會再理我。
就不會再愛我。


如果不再理我。不再愛我。就好了。


都暻秀喃喃的，“當情人比分手好得多吧。我結婚的時候，你就說哪怕當我的情人也行。現在也行的吧……”


朴燦烈怒目看過去。用手捏起都暻秀的下巴，朴燦烈咬牙切齒。說“在你心裡，我就是那樣的存在？”


都暻秀沒有反駁，像是默認。
朴燦烈怒不可遏。
“你到底為什麼回來找我？不是因為愛我？想和我在一起？如果是的話，為什麼又說這種話。你說過要跟我一輩子在一起。都是開玩笑的？”

都暻秀咧著嘴巴，笑啊。笑。
有一會兒，他才說，“燦烈……我被你寵壞了……”
他說，“就因為你太寵我了。我總覺得你會原諒我。傷你多重，你都會原諒我。我已經被寵壞到不會為你著想了……覺得傷害你也是可以的……我已經變成這樣的人了，都怪你……”


朴燦烈鬆開了手指。手掌握成了拳頭。
朴燦烈說，“我是真的把你寵壞了。”


他說，“都暻秀。可能在你眼裡。我真的就是塊石頭。就是個傻瓜。”
朴燦烈苦笑起來，說，“以前是。沒想到現在還是。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……”


他把都暻秀的手抓起來，放在自己的心口上，說“這裡多疼你大概永遠也體會不了。”
“我怕你疼。你從來都不怕我疼。”
“因為一直都是我很愛很愛你。可你不愛我。”
“是我錯了。是我把你寵壞了。”
朴燦烈苦笑著。指尖冰涼。


都暻秀心裡蜷的緊緊的，但是開口卻是傷人的話。
都暻秀說，“你太認真了。可是我……認真不起……”


朴燦烈看著都暻秀的模樣。
笑的更大聲。
許久後，終於止住。
他說“都暻秀。我從來沒有後悔我們在一起的日子。可是，我現在真心後悔了。後悔愛上你。後悔遇到你。”


“都暻秀。我後悔了……”


都暻秀看著朴燦烈，心疼的直不起脊背，他說，“對不起。”


又說，“對不起。”


又說，“真的是對不起。”


燦烈。你那個時候快樂麼。
跟我在一起幸福麼。
那段時光是我最快樂，最幸福的時光。
那個時候的都暻秀最像都暻秀。
那個時候的都暻秀什麼都不用想。
那個時候的都暻秀什麼都不怕，因為有你在。


都暻秀過得很溫暖。很溫暖。所以不想長大。
所以，病了。才要離開。
因為不能再讓你受傷了。
燦烈。我愛你。


我一生中最慶倖的事是遇上你。愛上你。
求求你。不要覺得後悔。
也求求你。不要忘記我。


我最不想。你忘了我。


都暻秀站在朴燦烈的面前說。
“為什麼不早點瞭解我呢。我是哪種人，為什麼不早點瞭解呢。”
那樣就不會那麼痛了。我也沒機會，這麼傷害你。
“其實。我也不想傷害你……只是……更不想傷了自己……燦烈……”


夢碎了。像氣球一樣。砰地一聲。




朴燦烈甩開都暻秀的手。說，“這回。我先放手吧。”


都暻秀低頭。不敢去抓。
怕抓了。再也放不開。


他呆愣的，看著那只手離開自己的視線。
突然發現，那人手上的戒指，已經不在了。


他壓制住呼吸。所有力氣都被抽空一樣。
他默默的站著。
靜靜的接受了他們最後一次分手。
也是最後一次見面。


他似乎已經知道。
從今往後。
再也。見不到了。

都暻秀從旅社搬了出來。打算回日山。
旅店老闆跟在後面，說，“你和朴燦烈沒和好？為什麼要回日山？”
都暻秀不知道旅店老闆知道多少，但是也無心隱瞞。他說，“就和好了一晚上。第二天就吹了。”
旅店老闆皺眉，像是不相信，問，“為什麼。”
都暻秀說，“不合適唄。”


旅店老闆琢磨著都暻秀的神情，手上沒放鬆，說“是你提出的？”
都暻秀點點頭。
旅店老闆又說，“你怕給他添負擔？怕他傷心？”
都暻秀震驚的看著旅店老闆。
旅店老闆又說，“真的是這樣？”


都暻秀愣在那裡。
旅店老闆手上用力，拖著都暻秀，說，“跟我去找他。”


都暻秀被拖出了幾步。終於反應過來。於是用盡力氣停了腳步。掙脫旅店老闆的手，說，“我不去。”
旅店老闆又去抓都暻秀的胳膊，說，“你現在什麼情況你知不知道，還為別人著想？！”
都暻秀還是不為所動。皺著眉的樣子。


旅店老闆心疼。說，“而且如果他有一天知道你……”哽咽住後又說“他才是真的會後悔一輩子。你知道麼。如果你為了他想。你更應該讓他知道。”


都暻秀黑頭發黑眼睛。站在那裡，緩緩的說，“所以。不會讓他知道的。沒人會告訴他的。”


旅店老闆呆住。


都暻秀又說。“他不會知道我病了。也不會知道我不在了。”
他不會再主動找我。
他可能就懷著對我的恨意，度過餘生。


都暻秀拍拍旅店老闆的肩膀，說，“這一段時間謝謝你照顧了。”
又說“我回去養病了。醫生說，再過一段時間，可以直接從我的腦袋看得出鼓出來的瘤子。因為太驚悚了，我覺得我有必要回去緩解緩解。你有時間了也可以去看看我。”


旅店老闆看著都暻秀。有些動容的情緒。
都暻秀明白旅店老闆的意思，又說，“我也該回去陪陪兒子了。不能看著他長大，起碼能多陪陪他。”


旅店老闆看都暻秀瘦弱單薄的樣子。不禁抱住都暻秀。
他說，“都暻秀。還有機會的。別這麼放棄。”


都暻秀拍著旅店老闆的後背，說“能在這段時間，認識你這個朋友，很幸運。”


旅店老闆又想說些什麼。
都暻秀卻笑著打斷。都暻秀說，“其實我想過。我以後會不會遺憾。可是人生總會有那麼一件兩件遺憾的事……”


他記得以前，他母親跟他說過，人不怕出什麼事。就怕想不開。


他心寬。一向能想得開。也狠得下心。
但是，那人心窄。永遠都有過不去的坎兒。
他不想自己成為那個坎兒。


都暻秀還是笑笑的。
都暻秀又說“不用為我擔心。我會照顧好自己的。”


旅店老闆不知如何挽留。固執的拉著都暻秀的胳膊。
都暻秀卻輕輕甩開。




臨走前。
都暻秀又在幸福牆上寫字。
大概也是最後一次寫。
他寫——我走了。你要幸福。——
想了想，又加了個微笑的表情。


旅社老闆送都暻秀送到車站。
買了一大堆好吃的。又買了玩具送給都暻秀的兒子。


到了車站之後。伯賢也在那送自己。


都暻秀走過去。推搡了一拳。說，“我還是很氣你的。”
伯賢笑了笑，幫都暻秀提東西，說，“以後任你打任你罵。以後，每個星期，我都去看你。”
都暻秀點點頭，說“好。這樣我也不會太寂寞。”


冬天。風涼。都暻秀穿的不厚。凍得鼻尖通紅。


伯賢把自己的大衣脫了下來。給都暻秀穿上。
都暻秀不肯，說“我穿了你穿什麼。”
伯賢微微低頭。眼睛有些紅，說，“這是我欠你的。”


都暻秀想了想。沒說話。


火車很快啟程。
很快就要離開首爾。
都暻秀深深地呼吸。又深深的呼氣。連續幾遍。


伯賢好像明白都暻秀的用意。安靜的站在都暻秀旁邊。


都暻秀說。“我走了。”
上車前。伯賢隔著車窗對都暻秀喊，“我會好好照顧朴燦烈的。一輩子都好好照顧他。”
都暻秀從裡面也往外看。他輕輕笑了笑。說，“我知道。”


他來首爾一個月。
這個旅程。終於結束了。